《南姝棠程九锡》,是作者“侠名”的作品,文章杂而不乱,内容生动具体,不失为一篇佳作。...
南姝棠死在一个大雪覆满京华的艳阳天。
在她被程九锡下令射杀的前一刻,她都以为自己是程九锡的此生挚爱。
……
人死后,不该去阴曹地府吗?
南姝棠第一百零八遍问自己这个问题。
她看向镜中人,乌发雪颜,唇不点而朱,南家嫡女的的姿容,早早便名动天下。
人人都说,南姝棠合该成为宫里的娘娘。
被人捧在手心,荣宠一生。
而皇帝程九锡娶了她之后,也确实是这样做的。
她说铜镜照不清人影,程九锡便大费周折从波斯给她找来罕见银镜,天底下仅此一面。
她说宫中无趣,程九锡便将外邦的新鲜东西如流水般送到她手里。
整个后宫最华贵的,莫过于她这凤鸾宫。
程九锡曾笑着对她说:“若不是朕富有四海,如何养得起你。”
他对她这样好,怎么会不爱她?
可他若爱她,又怎会亲口叫她万箭穿心!
上辈子死时的痛苦似乎还残留着,南姝棠轻轻捂住心口,只觉里头莫名传来阵阵寒意。
这时,侍女吟霜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。
“娘娘,这支凤凰步摇就该戴在您头上,衬的您越发雍容了。”
南姝棠听着,神色没有半分波动。
吟霜又道:“娘娘可是还在生气?依奴婢愚见,陛下很快就会来哄娘娘的,以往都是这样,娘娘是天下第一美人……”
南姝棠面无表情的打断了她。
“长得美就能得到男人的心吗?”
她死前看见了程九锡怀里的林映竹,不过普通姿色罢了,可程九锡脸上却是她从未见过的小心翼翼。
林映竹才是程九锡放在心尖的珍宝,而她……
南姝棠闭了闭眼,不愿再想下去。
入夜,程九锡果然来了。
他剑眉星目,龙袍上金丝银线缠绕,显得他气质越发矜贵清华。
“棠棠,看朕给你带什么了。”
立刻有太监将一个精致的竹篮放于桌上。
望着他温柔带笑的眼,南姝棠沉默一瞬,还是走上前去。
竹篮里,装着一颗颗鲜红圆润的荔枝。
程九锡笑道:“朕令人从岭南八百里加急运来的,棠棠可还喜欢?”
南姝棠心里颤了颤。
她想起来了,前世,便是从这天起,天下人都传她恃宠而骄劳民伤财,骂她是不知廉耻的奸妃……
在程九锡的目光下,南姝棠剥开一颗荔枝,将那晶莹剔透的果肉送入嘴里。
却只尝到了苦涩。
她停下了手,语气淡淡:“臣妾不喜欢。”
程九锡微微一顿,毫不犹豫的吩咐:“没听见吗?贵妃不喜欢,拿出去倒了。”
“等等,”南姝棠拦住他,轻声道,“陛下不如分给其他姐妹尝尝。”
闻言,程九锡若有所思的看着她。
“棠棠,你从前可不是这么大度的人。”
南姝棠指甲猛地掐进掌心。
从前她以为程九锡爱她,所以不知好歹得贪恋“一心一意”,如今她重来一世,怎么还会再知错犯错?
好在程九锡也没多说,按她的话去做了。
接下来,程九锡自然是顺理成章的留下过夜。
他屏退左右,伸手将南姝棠拉进怀里,意图明显。
南姝棠抬手抵住他的胸膛,眉眼低垂。
“陛下,臣妾今日有些不舒服,不若陛下去其他姐妹宫中。”
程九锡一愣,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这还是第一次,生性霸道善妒南姝棠将他往外推。
他眼中闪过一丝暗芒:“你这是要把朕往谁的宫中推?”
南姝棠脑海中划过一个人影。
“臣妾觉得,林答应便挺好的。”
南姝棠说完,一抬眼正正对上程九锡骤然冰冷的眼。
“棠棠这是在试探朕对你的心意?”
南姝棠没想到程九锡会动怒,她心中一颤,下意识下跪请罪:“臣妾错了。”
程九锡拉住她的手,不过片刻又恢复了往日模样:“莫再吃这样的飞醋,朕心里只有你一个。”
南姝棠没有试探他的心思,她是真的想成全程九锡和林映竹。
但没想到她的真心话,换来的却是程九锡这样的反应。
南姝棠挤出一抹笑:“臣妾只是怕陛下独宠,引得言官进谏。”
程九锡这才收回眼底的怀疑。
“棠棠,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。”
他将南姝棠抱起,往寝殿走去:“今年吐蕃献上了不少好东西,明日朕拿单子来,你喜欢什么尽管挑。”
南姝棠靠着他胸膛,苦笑。
寝殿内,水声四溅,浪潮沉浮。
南姝棠指尖狠狠掐入程九锡结实的臂膀中,可她心里却酸胀难当。
程九锡在床笫间,从未叫过她的名字。
哪怕近在咫尺,她也看不清程九锡的脸,更不知道,他是否将自己当成了别人。
云月终歇,南姝棠沉沉睡了过去。
翌日醒来,身边早已空空荡荡。
她浑身如同被车轮碾过,又疼又酸。
吟霜进来为她更衣,嘴里说着晨间听到的传闻。
南姝棠轻声问:“本宫让你去打听的事情,可有消息?”
吟霜立刻美滋滋回道:“陛下果然听娘娘的话,将荔枝都分了出去,林答应那边,的确也送了一份。”
南姝棠手一顿,心里除了刺痛,却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恍然。
她终于从层层叠叠的回忆里看清了真相。
前世,宫里分荔枝,林映竹永远会有一份。
如今南姝棠明白了,原来爱吃荔枝的是林映竹,程九锡只不过是借着她的名头兴师动众。
这样一来,林映竹如愿以偿,而骂名,却是她一力担了。
前世种种,如同一把生锈的刀在南姝棠心里来回切割,疼的她脸色发白。
许久,她才缓过劲来。
只是南姝棠没想到,她一个无心之举竟让众嫔妃前来道谢。
南姝棠坐在主位上,看着坐在角落丝毫不起眼的林映竹,想起她的身份。
太傅之女,和她一同入宫,本不该只封一个小小答应。
南姝棠只看了几眼便收回目光,有些心不在焉地与其他妃嫔闲聊。
这时,门外传来声通传:“陛下驾到!”
程九锡的身影一出现,众妃嫔皆是起身行礼。
南姝棠注意到,他迈过门槛的第一件事,便朝林映竹看了过去。
她心里像被针尖狠狠扎了一下。
程九锡转瞬便收回了目光,扶起南姝棠:“你身子需静养,日后她们来,你只管回绝了就是。”
这话,让一众嫔妃脸上都有些挂不住。
南姝棠笑也一僵:“臣妾……不觉得打扰,宫中无趣,有人陪着说说话也好。”
程九锡眉一皱,摆了摆手:“都退下!”
众人鱼贯而出。
殿内顿时只剩他们两人。
程九锡这才放下帝王威严,拉过南姝棠的手,语气温柔:“朕说过,这后宫之中你没必要顾及任何人,朕会为你撑腰。”
南姝棠看着他宠溺的目光,心却颤了起来。
程九锡这话,前世她信了,结果就是在后宫树敌无数,成为众人的眼中钉。
而后宫与前朝千丝万缕,南家在朝中也就越发举步维艰。
南姝棠沉默着。
程九锡又将她拉入怀中:“棠棠,如今朝堂稳固,朕该立后了。”
南姝棠猛地抬眸,对上程九锡笑意盎然的眼。
“棠棠,朕只想让你坐这个位置,但朕不能主动提起,只怕要丞相请命了。”
南姝棠心里瞬间被疼痛填满。
上一世她听了程九锡的话,自然是欣喜无比,连夜传信回丞相府。
可结果却是她爹刚说完,便被朝臣弹劾,更被百姓唾骂,丞相府的名声也是从这时开始一落千丈……
南姝棠藏在袖子下的手微微发颤。
“陛下,后宫不得干政,臣妾能做陛下的贵妃,已经是三生有幸,不敢再有他求。”
程九锡看着她,眼里飞快闪过一丝异色。
他向来顺着南姝棠,此事便不了了之,但当夜,他没来凤鸾宫。
南姝棠难得睡了个好觉。
第二日起身,却见吟霜兴冲冲走进来。
“娘娘,奴婢听说,相爷今日早朝时,为娘娘请命立后呢!”
南姝棠豁然起身。
吟霜有些奇怪,挠头问:“娘娘,您不高兴吗?”
南姝棠沉默着,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下去,最终苍白如纸。
她想起昨日自己拒绝后位时,程九锡的神情,只觉得自己可笑至极。
他说着想让她当妻子,实际上,她只是一颗棋子。
无论怎样,棋子都拿在执棋人手中。
南姝棠眼里闪过一丝悲哀,随即焦虑如同巨石压在她心上,沉到了极致。
她该怎么做,才能避免重蹈覆辙,保住自己和南家?
此刻,偌大的凤鸾宫,像极了囚笼,她是笼中鸟,半步不能离。
南姝棠等了又等,终于等到了天黑。
她进了小厨房,做了几道程九锡爱吃的菜。
她唯一能做的,就是让程九锡打消立她为后的念头。
热腾腾的菜色香味俱全,可直到表层的油渍凝固,程九锡依旧没来。
南姝棠派去打听的小太监回来,跪在门外颤声道:“娘娘,陛下……今夜歇在了林答应那。”
吟霜神色担忧,还是开口:“娘娘,您莫不是忘了,今日是初七。”
南姝棠看着空荡荡的门口,心仿佛也空了。
她想起前世,每月的这一天,程九锡都会去林映竹那里,从未间断。
当时她以为是程九锡为了自己堵住悠悠众口。
但如今看来,大概这是林映竹与他之间有过什么约定。
南姝棠瞧着满桌凉透的菜,心口仿佛被堵上了一团浸水的棉花,闷的发慌。
半晌,她才道:“把这些撤下去吧。”
第二天,南姝棠早早带着吟霜等在林映竹的翠玉轩。
等了片刻,她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。
遥遥一望,她才惊觉这里虽然地处偏僻,但却和太极殿遥遥相对。
南姝棠心里猛然一刺。
原是如此,凤鸾宫再华丽,也比不得这里,开门见太极,情人两相应。
这时,墙内传来脚步声,程九锡从里走出来。
正正撞上南姝棠情绪翻涌的眼。
南姝棠看着程九锡,他脸上神情,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愉悦满足。
她心尖如同被什么狠狠掐住,痛意瞬间蔓延。
在程九锡骤沉的目光中,南姝棠上前请安:“见过陛下。”
她字字坚定:“陛下,臣妾绝无染指后位之意,还望陛下莫将臣妾父亲的话放在心上。”
程九锡瞬间收敛神色,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南姝棠,冷眸微眯。
嘴上说着后宫不得干政,可他的后宫中,谁的消息有南姝棠的快。
不过片刻,程九锡便上前扶起南姝棠:“棠棠,这点小事,也值得你这般作态?”
南姝棠心里一颤,却听程九锡声音淡淡,语气却不容抗拒。
“朕心意已决,这后位,非你莫属,今日之事朕就当没发生过。”
说罢,程九锡不容置喙地道:“回凤鸾宫歇着,朕要去上朝了。”
南姝棠看着他的背影,心脏重重往下一坠。
她回到凤鸾宫,让吟霜注意着宫外动向。
果不其然,不过短短两日,流言便漫天飞舞。
“南家嫡女无才无德,怎配为后?”
“陛下就是对南家太过宽厚,才放纵了他们的狼子野心!”
南姝棠看着战战兢兢说着的吟霜,心瞬间跌入谷底。
这一刻,她总算懂得,何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。
她如蒲草,如何对抗天下之主的雷霆?
南姝棠失魂落魄地回了凤鸾宫,只觉仿若由根无形的绳勒在她脖颈上,随时间一点点收紧。
南姝棠冥思苦想,给南父捎去信。
……
“爹爹见字如晤……如今多事之秋,望父亲劝诫族人谨言慎行,女儿在宫中一切安好,立后之事勿要再提。”
程九锡念完,看向立于身侧的大太监余逢,如闲聊般问:“你说,她这封信有何深意?”
余逢低下头赔笑:“贵妃娘娘品性高洁,奴才庸碌,不敢妄加揣测。”
程九锡唇角讥讽一勾:“品性高洁?她也配?”
殿内顿时死寂一片。
程九锡罕见的动怒,凤鸾宫的宫女顿时跪了一地。
南姝棠这才知道,在她走后,林映竹竟在御花园跪了两个时辰。
她心尖一颤,抿唇道:“臣妾没有罚她下跪,陛下就只听那林答应一面之词吗?”
程九锡眼眸微眯,语气更冷:“无人说是你叫她下跪,林答应是因为在御花园中与你起了些许争执,觉得得罪了你,怕的跪了两个时辰!”
“若不是她昏迷不醒,朕还不知,你在这宫中竟如恶鬼一般让人害怕!”
恶鬼二字,如同一柄重锤砸在南姝棠心上,痛得她眼前一阵发黑。
她以往的确罚过宫妃,可那时程九锡从不苛责,反而笑她罚的轻了震不住人。
而今日,‘受罚’的成了林映竹,她就成了十恶不赦的‘恶鬼’了!
心脏处涌起一股剧烈的疼痛,南姝棠此刻竟一个字都说不出!
程九锡眼神转冷。
“朕从前只以为你是任性,却不想你嚣张恶毒到了这种地步,如今更是连承认的勇气都无。”
“南家就是如此教你女德女书的不成!”
‘南家’二字如同一道闪电重重劈开了南姝棠被疼痛填满的心脏。
心中的痛楚霎时转为寒意遍布全身。
南姝棠立刻颤颤跪下:“臣妾知错!”
“朕看你根本不知错在何处,去太庙里跪两个时辰,好好思过!”
……
太庙透着阴冷。
南姝棠直直跪在那里,寒意从蒲团下窜进膝盖,逐渐蔓延全身。
她看着堂上满满程家先祖牌位,满目荒凉。
她想她的确有错,错在不该对一个皇帝动了真心。
等南姝棠从太庙出来,一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,疼痛钻心。
等在门外的吟霜看着她苍白脸色,心疼无比,急忙在南姝棠面前蹲下:“娘娘,步撵在外边等着,奴婢背您过去。”
南姝棠心里一暖,也没逞强,趴在了吟霜背上。
吟霜带着担忧的声音响起:“娘娘,陛下虽然震怒,但只要您肯哄,一定不会有事的,陛下最爱的就是娘娘您了。”
南姝棠心里一颤,望向漆黑的前方,轻声道:“吟霜,一个人心里可以爱很多人么?”
吟霜一愣。
南姝棠自嘲一笑:“或许,陛下的心意从来不在我身上。”
她心里再明白不过。
程九锡,就是要替他爱的女人出气罢了。
南姝棠被罚的第二天,宫中便知道她受罚的原因,顿时流言四起。
从南姝棠入宫起,便独占恩宠,可如今跟一个小小的答应对上,竟然会输?!
一时间,不起眼的林映竹立刻处在了风口浪尖。
就在南姝棠听到这些流言的当晚,程九锡来了凤鸾宫。
他坐在床边拉住她的手:“棠棠,可有怪朕?”
南姝棠看进程九锡状似温柔的眼里,心狠狠一颤,接着便似委屈似撒娇的红了眼:“臣妾……只怕惹陛下厌弃。”
程九锡无奈发笑:“若是朕厌弃你,又怎会将这绝品冰玉膏拿来给你。”
说着,他小心的撩开南姝棠的裤腿,竟是亲自给她上药。
的确是绝品好药,药膏刚碰到伤处,疼痛便有所缓解。
程九锡对她确实很好,甚至堂堂九五之尊放下颜面亲自给她上药。
可南姝棠喉间却酸涩到发苦。
万般宠爱,只为推她给另一个女子做挡箭牌,程九锡,你对我何其残忍?
程九锡将那白玉般的膝盖上清淤揉去,只觉顺眼许多。
见南姝棠身子僵硬,不由柔声问:“怎么,可是疼?”
南姝棠身子前倾,靠近他怀里,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体温,心凉彻骨。
“陛下,伤口不疼。”
疼的,是心。
自这天起,程九锡连续一个月都歇在凤鸾宫。
宫中那些林映竹得宠的流言,自是不攻而破。
后宫众人嫉恨的目光再次钉在了凤鸾宫中。
南姝棠入宫多年,早已将这样的目光不放在心上。
离秋猎只剩半月时,她将名单整理好呈了上去。
晚上程九锡便来了。
他带着笑意进门:“棠棠,朕看过你列的名单了,很合适,不过这里还有一事要让你筹备。”
南姝棠有些疑惑的看向他。
程九锡在她身旁坐下,道:“三日后,拓拔野入京,你准备一下。”
南姝棠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窖。
拓拔野,统管塞外九部,也是前世的叛军首领!